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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与电影《特洛伊》之间有什么改动的?

  • 2023-06-10 16:40:12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与电影《特洛伊》之间有什么改动的?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与电影《特洛伊》之间有什么改动的?

众所周知,《伊利亚特》并未全景式的叙述持续了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的始末,而仅仅是集中笔墨描写了最后一年中的五十一天。史诗既未正面涉及战争的起因,在诗人停止吟唱的地方,也并未昭示战争的结局。对荷马时代的希腊听众来说,这并不是问题,因为特洛伊故事是尽人皆知的。但电影如果也这样处理,今天的观众却多半会看得一头雾水。为了给观众提供一个完整的故事,电影必须从劫持海伦讲起,到特洛伊城被攻破结束。所以,虽然影片最后的字幕上出现了“inspired by Homer's‘The Iliad’”,但实际上它的情节关涉到《库普里亚》、《伊利亚特》、《阿玛宗尼亚》、《小伊利亚特》、《伊利昂的毁灭》五部史诗,尽管另外四部的史诗的内容今天我们仅知梗概。

作为典型的世代累积型的作品,史诗并不存在单一的主人公,这点与我国的《三国》、《水浒》等长篇小说非常类似。《小伊利亚特》的主人公是大埃阿斯和阿喀琉斯之子涅俄普托勒摩斯,《伊利昂的毁灭》对希腊人的描写的重心则已经转移到了奥德修斯的身上。即使是《伊利亚特》,关注的焦点也曾长时间的从阿喀琉斯身上转移开。从第一卷阿喀琉斯退出战场,到第十六卷帕特洛克罗斯恳请阿喀琉斯出战,中间整整十四卷的篇幅,阿喀琉斯几乎是被人遗忘的,而这期间狄俄墨得斯、大埃阿斯等英雄则大放异彩。大埃阿斯与赫克托耳的决斗占尽上风,而狄俄墨得斯甚至刺伤了爱神阿芙洛狄忒和战神阿瑞斯,这是连阿喀琉斯也不曾拥有的彪炳战绩。以至于有《伊利亚特》的研究者认为,狄俄墨得斯才是更早版本的史诗主人公,而阿喀琉斯是一个后加进来的人物。如马丁·尼尔森的结论是:“特洛伊战争很可能拥有双重结构,其一颂扬狄俄墨得斯,其二颂扬阿喀琉斯,它们最终融合为一体。”

在口头文学传统中,这种焦点的不断转移并无不妥。因为在绝大多数需要吟诵史诗的场合,诗人都只需要展示其中的一个片段,不管史诗总共有多少个重要人物,这个短故事通常仍是单一主人公的,或者虽然主人公不止一个,但其性格、功能并不重叠。至于类似的桥段反复出现,当然也不是问题。可是形成文本之后,松散、重复之弊立刻显露出来,而在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中,这更显得无法容忍。在电影《特洛伊》里,大埃阿斯仅在不多的几个场景里出现,且武艺被大幅削弱,——不是面对赫尔托耳有压倒性优势,相反死在了对方手下——以保证最后阿喀琉斯与赫克托耳一战巅峰对决的意味;狄俄墨得斯则彻底消失了。尽管豆瓣、时光网的网友评论对此类处理批评甚多,但按照大众文化的逻辑,这种改动可说自然而然。早在电影之前,大量根据《伊利亚特》改写的通俗读本,已经开始大幅删减史诗的内容。如英国人劳斯的名著《希腊的神与英雄》,规模宏大的史诗被压缩在三个小节内讲述完毕,而中文翻译者周作人却盛赞“这种本事实在可以佩服”。有意思的是,国内两本影响甚大的《外国文学史》教材,实际上做了和电影一样的处理。他们对《伊利亚特》的介绍,关注点都完全在“阿喀琉斯的愤怒”的上,对埃阿斯和狄俄墨得斯几乎避而不谈。

阿喀琉斯脆弱的脚踵中箭,被推迟到木马计破城之后,是另一处意料之中的改编。《伊利亚特》结束于赫克托耳死亡,但攻城故事远未结束。为了给阿喀琉斯安排新的对手,《阿玛宗尼亚》里,阿玛宗女王彭忒西勒亚和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门农相继登场。西方读者读这段故事,其感受大约只能和我国读者对《水浒》中的征田虎、王庆部分的观感相似。《小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已死,后面的情节自然与之最多有间接的牵连。而按照现代观众的一般接受习惯,主人公的死亡和故事的结束应该是大致同步的。在特洛伊被焚毁的一片火海之中,阿喀琉斯死在恋人的怀中,这种“倾城之恋”的效果符合现代悲情,但若阿喀琉斯死后电影还有半个小时以上的剧情,恐怕会有大批观众提前退场。——2010年,高希希导演的电视剧《三国》,诸葛亮一死剧集即告终结,显然是出于同样的逻辑。

另一个鲜明的变动是,电影没有任何神话色彩。

在荷马史诗中,奥林波斯诸神的形象极其生动(某种角度说来,超过多数人类英雄),譬如第二十卷诸神混战的闹剧,还显得逸趣横生。他们在电影中彻底蒸发,无疑让熟悉史诗的观众颇觉遗憾。但这种删节的原因,其实也不难猜想。

商业电影对情节“整一性”的要求,其实要高于任何传统的艺术门类,两个多小时的剧情,必须是围绕着一两个核心冲突,如高速运转的齿轮般咬合滚动。舍此而外,生动的细节,巧妙的台词,深邃的思想,都只是作料,不能留给它们太多时间去旁逸斜出(其很难具有“丰厚性”,症结也正在于此)。神明虽然有趣,但一旦加入,就意味着电影又多了至少五六个人物,也许多达数十组的人物关系,有限的时间里,实在无法容纳。

更重要的难题在于,该怎样处理人类和神明的关系?

显然不能照搬史诗的处理方式。在荷马的世界里,神明的影响力是无所不在的。是他们引发了特洛伊战争,决定了战争的结果,并操纵着战争的每一次波折:胜利,是因为神的庇佑;失败,是因为失去了这种庇佑乃至遭到了神的欺骗。这种设定下,人类像是电子游戏中角色,而神才是玩家。甚而,神控制了人的思维和情绪。典型的例子如《伊利亚特》第一卷中阿喀琉斯著名的愤怒:

他的心在他毛茸茸的胸膛里有两种想法

他应该从他的大腿旁边拔出利剑,

解散大会,杀死阿特柔斯的儿子,

还是压住怒火,控制自己的勇气。

他的心灵和思想正在考虑这件事,

他的手正要把那把大剑拔出鞘的时候,

雅典娜奉白臂赫拉的派遣从天上下降,

这位天后对他俩同样喜爱和关心……

阿喀琉斯最终能够克制,是因为他的性格并非一个单纯的莽夫还是由于有雅典娜的劝阻?对此,研究者给出了一种所谓“双重动因”的理解,即两个因素同时存在。这样解释,当然是为了避免把人类贬得过低,——事实上也已经足够低了,足以使现代的读者和观众感到压抑。因此,既企图讴歌荷马史诗的光辉,又乐于称颂人类英雄的作者,往往就被放置到了一个颇为尴尬的位置上。如英国古典学者基托在他那本名为《希腊人》的小册子中写道:

阿喀琉斯从神那里获得力量,或者凭借雅典娜的帮助作出了明智的决定,对阿喀琉斯的伟大毫无毁损;诸神并不这样钟爱普通人,获得诸神这样关爱的人必定非同寻常。我们不能设想诸神突然选定一位弱者,赋予他力量;他们不会这样行事。

这种辩解能给现代读者多少安慰?实在是令人怀疑。

现代人尤其是美国人自我肯定的热情是不可阻遏的,影片中可以出现神,但人最终必须超过神。典型的例子,如1997年迪斯尼的动画片《赫拉克勒斯》和2010年同样由华纳兄弟出品的电影《诸神之战》(及其2012年的续集《诸神之怒》)。这些同样改编自希腊神话的影片的主人公都有机会成为神而坚决选择做人,并且,他们都在最关键的时刻拯救了人类和诸神。但在电影《特洛伊》中,显然不能让阿喀琉斯也去完成这个工作,那就彻底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不过,《特洛伊》虽然没有神,神意却是被反复提及的。不同的是,史诗中违背神意者必然会遭到惩罚,电影中神意却是笑柄和悲剧之源:赫克托耳对特洛伊的大祭司明白表示了战争胜负与神意无关的观点,相信了大祭司的老国王普里阿摩斯把木马拉进城中导致了特洛伊的沦陷(在神话中大祭司拉奥孔本该是木马入城的反对者),至于阿喀琉斯一剑斩落阿波罗神像的头颅,影片的这处设计用意显然不在批判他亵渎神明,而是为了唤起观众心中关于“人类尊严”之类的澎湃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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